那是國小二年級的一個夏夜,阿嬤種的桂花剛到了開花的季節,處處都是濃濃的花香,弄得我鼻子有點癢。我和妹妹換上涼鞋,慢慢地、悄悄地朝著家裡對面的那塊空地前進,深怕一個不小心而打擾了這片靜謐──至少現在還不行。

  我們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,盡可能別發出半點聲響,就快要到了!只差三步、兩步、最後一步...。

  「唷呼!」我和妹妹歡樂的大笑,開始在空地上狂奔。地上的草呀花呀;夜晚的風呀都被我們驚醒,終於,躲藏在草叢間的點點繁星也被我們驚動了!牠們緩緩的飛上天,炫耀似的閃爍著他們生命的耀眼,好美…。

  「里港螢火蟲保育區?」
  「對啊!要不要一起去?聽起來好浪漫喔!」
  「這樣阿…。」

  接著,小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著螢火蟲漫天飛舞的景象有多美多美,我笑著聽著她的興奮、她的期待。

  小花,我高中時期最要好的朋友,喜歡一切浪漫美好的事物。這天,她拿個螢火蟲保育區的廣告來與我分享。

  我心裡一陣納悶,什麼時候開始,螢火蟲只出現在保育區了?與妹妹一同追逐著螢火蟲嬉鬧的回憶好像才昨天似的,仍清晰地映在我的腦海中。我想著我家對面那塊空地,想著仲夏夜裡的那群螢火蟲、意興闌珊的向我炫耀牠們的美,牠們冉冉升空…,然後我的回憶被那如夜一般的黑幕吞沒。

  我赫然發現,我對那塊空地現在的樣貌竟沒有半點印象,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惆悵。這幾年忙於讀書的我,究竟忽略了多少變化?

  放學回家的路上,我一邊思索著、在腦中勾勒著那塊空地的樣貌,一邊漫無目的的瀏覽著這片我從小生長的土地。
街道上的摩托車騎士們無一不配戴著各式各樣的安全帽,回想起從前媽媽載我和妹妹上學,不戴安全帽又“三貼”的景象,若是在現在一定很驚悚吧!琳瑯滿目的手搖式飲料店,我們每天喝得那麼平常,可是牠們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?走著走著,看見國小的孩子拿著PSP對打;看見女學生拿著智慧型手機滑啊滑。路口那間老字號枝仔冰店不知什麼時候關門大吉了,只留了個招牌默默承受著日曬雨淋...。

  我記憶中的土地早就泛黃,就像那塊舊招牌被雨水沖刷,沖成如今那副褪色的模樣。忽然意識到時間流轉的我,不禁感到有些徬徨。望著街道,望著車潮,一種說不出的陌生與距離感浮上心頭,它們不像我泛黃的回憶留有暖暖的溫度與桂花香。終於,我走到家了,看著對面的空地,沒有草、沒有花,好大一個“售”字立在中央。

  對啊,它現在是這個樣子的...。

  我嗶卡出站,走出了月台。

  在高雄讀書已經進入第二年的下半,好一陣子沒回來,街道早就變了樣子。道路拓寬、新的路名、新的街道,沒有一樣是我熟悉的。道路車水馬龍比起以往更是壅塞,怪不得一點懷舊的影子也留不住。
  回到家,一看對面,沒有空地,不知何時多了一棟房子,冷冰冰的、硬梆梆的座落在那兒,徹底壓垮了兒時記憶中的那片點點繁星。

  然而,沒有星星,夜晚卻更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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