窺看青春的瞬光 ─《藍色大門》

林雋晏

  當你閉上雙眼,當現界的一切事物將銬鐐鬆綁,你的思緒在飛,輕扣著藏在那段青春裡那扇刷著斑駁藍色油漆的禮堂大門。而當光從門縫溢出,是誰披著光踏著影降生在你的我的、被眼淚汗水醃漬的青春。

  藍色大門,原本是由易智言導演和楊雅喆所編劇的電影,經由整理以小說文字的姿態,呈現於紙本。故事圍繞在一對姊妹淘孟克柔和林月珍,及一個同齡的男孩張士豪。他們似高速運行的原子在互相的生命中恣意碰撞,在青春不知算是萌芽還是殞落的那一刻絢爛,或許有些人稱之為「長大」。如果試著告訴你「長大」是什麼,我會這麼說,「長大」,會是在孟克柔第一萬八千四百五十六次在體育館圍牆上寫下「我是女生,我愛男生」後,在浪退走的沙灘上劃下「我是女生,我愛女生」;「長大」,會是在張士豪為孟克柔獻上如王子般的吻後,發現沒有被喚醒的公主,孟克柔還是孟克柔,一個在他單純的眼中從未發現過的存在;「長大」,會是林月珍在第一次見面那句「張士豪,再見」後,在屋頂將蒐集來的鞋子、蛙鏡、和寫滿「張士豪」三字似乎填進靈魂的筆記本焚燒成在空中翻飛的餘灰。很簡單的故事線,薄的像高中上課偷傳的紙條,那麼的禁忌卻又那麼的無關重要。

  月珍很喜歡玩一種遊戲,他們稱之為「飛」,在下課的空檔啟程,閉上雙眼,於錯置的時空中,或許是他的二十歲、二十五歲,填上由陽光、香氣、花朵和「那個人」的愛戀所融成的粉紅色答案。孟克柔是永遠的旅客,攀附在月珍的翅膀,俯視他粉色的未來。他也是飛過的,但在起飛時,他看到的答案是走向他的月珍,從此,孟克柔失去飛行的能力。

  愛情,以不同的姿態在三人中呈現。毫無預警的,卻又像期末考發下的考卷,無論你寫或是不寫,無論是想破頭還是隨意交卷,鈴聲響起,你終究要面對你的答案、你的選擇。所有對愛情的想像都是美好的,是月珍飛行時所看到的風景,是你是我在夜半所想像的溫柔。但在作者的筆下,卻是在迫降後,當雙腳著陸於熾熱的地面,愛情的樣貌成為無知的青春裡一段崎嶇的路旅、 一抹淚痕。或許,都像月珍那般,想在現實的世界中找到一點和夢境相符的事實,一邊汲汲營營地抓取乞求、一邊學習愛的真相。又或許,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張士豪是否真的愛上孟克柔,是否那種探試、那種靠近只是青春裡懵懂的好奇。而最後,孟克柔在月珍臉上的輕輕一吻,終究消散在夏日的空氣中,是被刻意遺忘的,卻是第一次誠實的面對自己與眾不同的愛的形狀。在作者的文字中,你無法在其中汲取任何對愛情的幻想的歡悅,即使那是你所想像的十七歲戀愛,但每個煩惱是那麼的真實,發現與被發現、理解和困惑、勇敢或是棄守。第一次接納一種無法控制的不安,那一個陌生的自己、那一個不一樣的別人和那一個不完美的愛情。

  「其實我的願望是如此的簡單渺小,我只希望當大家流行穿低腰褲並且露出褲頭的時候,我能夠不堅持迷你裙加厚底鞋;當村上春樹流行的時候,我最好也不要支持吉本芭娜娜。我必須不時提醒自己,隱身在人群中,我願意成為學校裡面屈意奉承,或扁薄自己的靈魂成為一片影子的人。」孟克柔如此說道。

  這是一句極其溫柔的文字。願意在這個看似自由的世界摘下翅膀,只為和大多數雙腳行走的你們同行;願意把愛的形狀擠壓,只為和你們所歌頌的真愛相符。在大眾以特異的眼光審視另一種愛的形式,當大眾在無知中視此為恐懼及危害。他們抑止、他們避逃,但在所有外在所施加的壓力之下,我們卻從沒看見,那些靈魂正自我毀滅。若說人最孤單的時刻,並非身旁空缺的座位,而是當閉上雙眼,你卻看不見自己靈魂的形狀。「同性戀」的字眼從過去的禁言到當時的耳語,再到今日的話題中心,或許這是個進步的過程,但大眾的眼中,他們仍是「異類」。書中的孟克柔在一次次的否認中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,試圖用張士豪的吻喚起心中那個大家都喜愛的公主,企圖以每一次在牆上刻下如咒語的字句,催眠自己擁有最「平常」的愛。他們在面對外界千萬雙異樣的雙眼前,對著鏡子裡的自己,困惑與厭惡。你可曾想像在被愛之前,你先厭惡了自己;在認識愛情之前,先否定了你愛的純粹。單純地拋開同性戀與人類生物上的關係,還是同性戀的道德性,或許,那只是一種簡單的愛的方式,只是你不曾熟悉。

  在那個藍色大門後的夜晚,當張士豪知道孟克柔永遠不可能愛上自己時, 「那妳喜歡上男生時要告訴我喔!」他這樣對她說到。那一刻,孟克柔的愛是平等的,愛上女生抑是男生又何妨,他只是她不愛的男孩。我們都少了那雙最純粹的眼睛,當你我是最無知的存在,我們是如此的卑微,渺小的能容納這個龐大而萬化的世界。

  輕輕擁抱那十七歲的自己,懷中的是你的眼淚、你的煩惱、你用十七歲的高度看見的世界。作者用最溫柔的語調,寫下那最平凡無奇的日子,只是在某天,當你回首時,你現在的樣子,早在那時就寫下伏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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