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統的規矩 ── 柯玟甫


　　「陳小姐，陳小姐在嗎？」洪亮的聲音響起，伴隨著夏日的蟬鳴聲，打斷了我和外婆原本寧靜的午睡時間。

　　外婆說是送信員。她起身去應門，而我繼續躺在涼蓆上，聽著開門聲，那扇老舊的鐵門像是一齣劇的開場。首先是送信員和外婆的招呼聲，再來是隔壁那位總是坐在門前編籐椅的老太婆的問候聲。有時對面的老頭子出來等孫子回家，也會隨口問候一下。

　　這是一齣平凡的劇。應該說，在美濃的客家小鎮裡，是一平凡無奇且每日上演的劇。

　　人們不論男女老少，就連貓雞狗豬，見了面都免不了熱情地打聲招呼。「呦！別來無恙？」「嘿！吃飽沒？」有時從包裡掏出顆檳榔就丟過來，有時在田裡就拿著斗笠揮著。

　　我待在美濃的時間不長，只有在上高中前的每個暑假才有機會去拜訪外婆。在那個小鎮中，我見識到了在都市生活所無法體會到的，這名為「打招呼」的傳統規矩。並不是說在都市生活的人不會打招呼，而是這樣頻繁、熱情和大嗓門的問候聲，似乎早已淹沒在繁忙都市人的腳步下，變得渺不可聞。

　　「滴答滴答」，時間正在流逝。大人趕著去上班，小孩趕著去上課。誰還有多餘的時間停下腳步，花個幾秒的瞬間和擦身而過的熟人打招呼？小鎮中的傳統規矩來到都市，變成微微一點頭或是毫無表情的踩著匆忙的腳步；小鎮中每分每秒都在上演的劇來到都市，變成稀有到有時會顯得突兀的插曲；小鎮裡的送信員到了都市，變成了因忙碌不堪而不苟言笑的郵差，背著沉重的大包，機械地重複著將信件投入冰冷鐵製信箱中的動作，而不是送給那一雙雙粗糙但溫暖如陽光的人們的手。

　　我對於這逐漸淡化、稀釋在繁忙都市生活中的傳統規矩的現象，沒有什麼憤慨激昂的不滿情緒，畢竟這傳統規矩並不是遭到都市人的丟棄而被遺忘，而是在緊湊的生活步調中被排在較後的順位吧！每天每天，煩悶的作業、枯燥的工作和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壓在眉尾、嘴角和肩膀上，沉重的在時間之後「滴答滴答」的走著。然後，也許是熱情遭到時光的掩蓋，人們關緊厚重的鐵門，對於門外新搬來的鄰居不表絲毫關心；人們豎起衣領戴上口罩，對於倒在路邊的流浪漢漠不關心。

　　然而我仍相信，那傳統的規矩仍深深埋藏在都市人的心中。也許是只差自己主動來打招呼吧？如果試著當個給他人帶來溫暖的人、試著揚起笑容、試著去打開人們心中的鐵門，就是幾秒的時間，重新拾起笑容然後帶給身邊的人一些溫暖，再抬頭挺胸的大步離去。

↻ Back